静坐的人群虽然已经散去,但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,三言两语可以安得了一时,不可能长久安稳,想安稳终还得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的症结所在。而此事的症结,说白了,是无职无缺之人对未来的迷惘,有职有差在身的人不堪事物繁杂沉重及上官乱命。
朝臣们皆以为,此事还有得朝议,不想次日宫中一纸诏令告天下——着书生去干实事,叫地方吏员去推政令。朝臣们不由得哗然,天子这是要施展他那能打死老师傅的乱拳呐,要说简单粗暴,真没有比这更简单粗暴的手段了。
有朝臣上疏规劝,也用人袖手等着看天子如何被现实劈头盖脸,更有人忧心忡忡,担心这会把事情闹得更大。众臣皆看中书省,中书省看张煚,张煚摆摆手道:“且看着罢。”
一直以来,朝臣们对张煚其实都有点怨言,这位太和稀泥,也很向着天子说话。又大朝,有朝臣上疏,把张煚给参了,一本奏章近万言,把张煚骂得狗血淋头。张煚不言只笑,心里想的是:对什么样的天子,做什么样的臣子,不然咱们这位只能顺毛捋的天子,早开了杀戒了。
这样的攻讦,张煚并非头一回听,是以丝毫不怒,为辅佐天子推政制令之臣,哪有人人称颂的,真要是人人服他听令于他,那才要糟。天子命张煚自辩,张煚上前一步出列,天子叫辩,他便辩,论文采辩才,他张煚何曾输给谁。
谢籍:这很好,你们自己撕吧,你们撕了就没工夫撕我,我就可以和小青梅想哪儿去哪儿了。
因今日小朝会,又几日大朝,特地从自举士子及地方官吏中选了十人御前奏对。自举士子及地方官吏早已接到陛见的消息,他们合力准备了一个《谏君疏》,几番奏对下来,谢籍当场给大家表演了个“你们大概忘了朕学问其实他还成”,就《谏君疏》他腹稿也不用地直接口答了个《答谏君疏》。
诸臣并士子:……
因为天子“残暴”印象深入人心,大家几乎都已经忘了这位也是幼受庭训,长于世阀门第的的世家子弟。虽披上“残暴”外皮之前是披的是纨绔外皮,却也没妨碍他习文读书,虽在世家子弟里,学问算垫底的,可这位素有辩才呀。
开篇便是“礼用为恶,恶礼耶?不然,恶用也。”用一篇不算辞藻华丽,却口出尽意,章句通透,用时人听来朴实无华的言语叙述着邰山雨旧年里的一句俏皮话——吃饭还能噎死人呢,难道为这就不吃饭了。
虽则这时候,邰山雨反倒想不起这句话来,谢籍替她记得便是。自举士子们到头来得到的是比选官更冷门低阶的差事,与农人来往的农事官员,多为吏,而为官。吏者,无品阶之衙下差人,自举士子们得到这样一个结果,本该拍案愤起,然而他们被天子的《答谏君疏》给忽悠得热血沸腾地去了地方任职。当然,到底还是手下留了情,领九品职司地方农事。
至于原本的地方官吏,可以说其中一部分经得起礼部吏考的官吏,都顺顺当当连跳二三级,成了地方上有推政施令之权的衙上官。这个结果,不说皆大欢喜,至少眼巴前的,矛盾已经沙弥于风平浪静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