邰山雨在被中原民族的自豪感、优越感糊一脸后,彻底了解到了划地为王的不可行性,她以为她那把同胞撒出去,让全天下都被中原文化所感召的愿景只能不了了之。但是她没料想的是,没人想占山为王,不代表没人想去做“优秀文化的传播者”,古之圣贤发愿教化世人,如今看蛮荒之地还在刀耕火种,还在茹毛饮血,很有一拨襟怀阔海的人,发教诲之愿。
对此,邰山雨深觉得其实仅是中原已经装不下他们的浪而已,既然已知了外洋疆域甚广,自然知道该往什么地方装他们放荡不羁一生爱自由的浪。
说实话,邰山雨有那么一点点向往。
当然,中原也从来不乏野心家,广阔的疆域对他们而言,也是安放他们野心的地方,未必是王权富贵,还有许多无处安放的看似荒唐的理想,或者说狂想。
邰山雨只是没想到,她家邰哥居然也是其中一员:“哥,你真要去?”
“若不识天下之广,自然可以满足于方寸之地,既已知天下广,自无法满足。山山,我们是兄妹,此心不约而同,只不过山山宥于宫禁,而我宥于邰府。幸爹妈皆支持,你嫂子也想去,那自然当去。”邰清渠正是得到了家人的支持,得到了妻子的赞同与欣然作伴,才决定启程的。
其实谁心里没点满世界浪一浪的想法,只区别于有的人满脑子浪,脚却像树一样扎根在了泥里,一世稳稳不离乡土,而有的人像飞鸟,拍拍翅膀便向远而飞,能飞远也能飞回。邰山雨内心忽然充满对她邰哥的羡慕嫉妒恨,幽幽怨怨地看着她哥道:“哥,你早发这愿多好,我就能同你一起啦。”
邰清渠笑着道:“虽甘心情愿,食之如饴,心中还是会遗憾罢?不碍,待到来日阿岩成长,能继大统时,山山可与陛下一道同我往来海上,出入外洋。”
“好吧。”
午饭,谢籍特地提前到徽猷殿,陪同大舅兄吃午饭。菜虽不奢华,却样样都合口味,与邰府的午餐只差在菜色更丰富,杯盘更精致,更讲究色香味意形养,但却是家的味道。若说邰清渠有什么不放心,不是爹妈,爹妈几十年来安安稳稳,况有谢籍关护,自当无碍,他唯不放心的是自己这个身在深宫的妹妹。
如今吃着饭菜,邰清渠便忽然放下一半心来,连饭菜都充满家的滋味,这便应该是家,而不仅仅只是深深宫禁,森森殿阁。邰清渠含笑吃完午饭,趁邰山雨习惯犯困,要睡午觉的当口,对谢籍道:“方才来时见花苑里群芳正好,不知陛下是否能赏脸同往一游。”
谢籍便知道,大舅兄有话同他说,遂点头:“舅兄请。”
花苑中,群芳鲜妍,各色香花相映成趣,如彤云蒸彩,似明霞蔚锦。花苑中的花大多是邰山雨爱的,花盛而色彩纷呈,压得枝枝桠桠簇簇层层,叫风雅人看,真是俗艳不堪,但邰山雨的审美就是这样,花要繁茂,山水盆景则爱清旷。
“陛下,我此去不是一年两年,家中一应皆妥当,唯山山叫我不放心。我这妹子,陛下也是从小看到大的,心软偏又常软得不是地方,爱娇爱俏又痴……”大舅兄也是头回同妹夫谈心,很有些不知该如何谈起,主要是对方是天子,有些寻常大舅兄能说的话,到他这里说不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