邰山雨亦知御座之下尽是血腥,但这个世界,包括谢籍,呈现在她面前时仍是绚烂如同秋光的种种,致使她一厢情愿地去相信她所看到的便是真实的,她目之及的便是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。但今日女郎的一跃,使邰山雨清晰地知道……不是的,她所看到的,并不是整个世界的真实,仅是亲人朋友为她营造的美好里。
她静坐徽猷殿窗前,天际明月缓缓升起,灯火映托着紫薇花在窗扉上摇曳,宫人远远肃手而立,连呼吸声都近乎于无。谢岩新近搬过去东宫,小东西正新鲜着,因早上一起吃的饭,晚上过来时邰山雨没回,小东西便把他阿暄弟弟领去东宫玩耍,徽猷殿中便连往日里常有的嬉闹声也没有了。
今天的事,邰山雨心中千头万绪,并没有个明晰的思路,她觉得这样不对,又不知道怎么改善这种不对。说谢籍有过?每想起谢籍差点死在那个雨天里,邰山雨都恨不能那些蹲在幕后的人都死掉才好,所以他有什么过错。女郎更无过,思来想去,邰山雨叹口气说:“因一人有错,便似乎人人都有错,这公案怎么解?”
“何必解。”
谢籍走近邰山雨,并未坐下,而是看着她:“山山,莫费思量,是非功过,自由世人评说,有过有功全系我身,山山不必替我忧心。”
邰山雨看着谢籍,想起的却是女郎转身走入幽长深巷中的背影,她以为自己不是多愁善感的人,却原来真的很多愁善感:“九哥……”
本想说“能不能放过她们,她们何其无辜”,但不知为何,对着谢籍深邃又温柔的双眼,邰山雨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
从前,谢籍总是邰山雨但凡想,不需要邰山雨开口,谢籍便会主动顺着她意行事,但这一次,谢籍不肯,无他,此事妥协不得:“山山,有些门可以打开,有些门不可以。”
弑君之人倘能赦免,岂不昭告天下人,凡蒙难,不管是咎由自取还是含冤怀屈都可以剑走偏锋,今日是弑君,明日呢?是否要绑了太子,绑了皇后,绑了邰家人来要挟,这种可能,谢籍不会让它有任何出现的可能。谢籍还需顾虑一干公卿,难道他们不害怕平白无故在路上为人杀害,事实上,这样的事,他们比他还要怕,因为天子有禁卫三千,而他们中很多不过三五护卫随行,自然更不能容有刺客青天白日街头杀人这样的事出现。
搞阴谋斗争,死了谁埋了谁,那都是凭本事凭手段凭计谋,没有凭刀剑凭刺客的,这太粗暴也太恐怖,是简单粗暴连谢籍都不稀罕的。
邰山雨没有再就此事说什么,甚至次日也没有去教坊司赎人,她同女郎们相熟,同谢籍更是相伴一生的夫妻,纵使全天下竖旗反对的时候,她也应当站在他身边。这件事唯一的变化,就是邰山雨找张煚说了一番话,她希望谢岩和谢暄能成长为能治愈人心的小天使。如谢岩,最好有治愈天下的能力和胆识,但是,也不强求,倘委实不成,有俩儿子呢,总能有一个吧。
“我这样是不是对九哥失望了?”邰山雨嘤了一声,捂着脸觉得自己现在又矫情,又里外不是个东西。
“妈,总叹气不好的,不美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