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下燕奚痕的眉峰蹙得更紧,眼中闪过一丝锐光,浮沉间竟有杀机。半响他才将握起的手松开,冷声道:“凤瑛?我当初便不该允了大哥送敏敏到这里来!”
罄冉挑眉,颇有诧异道:“燕大哥怎以为我说的是凤瑛?冉冉说的可是苏亮。苏亮这小子对敏敏一片爱意,日月可鉴。他会一辈子对敏敏好的,我云罄冉可是极会识人的。”
燕奚痕再愣,松开了紧蹙的眉峰。是啊,发生这种事,休说凤瑛不会再娶敏敏,他和大哥也不会再同意这婚事。便是不与青国结盟,他也不能送妹妹入火坑。
今日分明是凤瑛在算计敏敏,他虽还没想出凤瑛所谋为何,但敏敏却是万不能嫁给凤瑛的!苏亮倒是比凤瑛要强上颇多,只是还是委屈了敏敏。
燕奚痕叹息一声,迎上罄冉笑着的眼眸,亦是淡淡一笑,道:“你说的对,该高兴才是。”他说罢,却分明心中难受,转开目光面色又沉了下来。
罄冉却挑眉一笑,满是轻快的道:“可不就是该高兴嘛,我也为敏敏高兴呢。有什么能比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更快乐,更幸福。”
燕奚痕诧异回头,盯向罄冉:“和心爱的人?你是说敏敏和苏亮,他们是两心相悦的?”
罄冉笑着点头,“当然,若不然,我岂会恭喜燕大哥。”
燕奚痕眸有茫然,“敏敏和苏亮,他们不是向来不合,我一直以为他们……”
他说着说着面色已好了许多,忽而一笑,终松了一口气。忽而他又猛地回头,紧紧盯住罄冉,蹙眉道:“凤瑛为何这般做?”
罄冉避开燕奚痕的目光,望向别处,缓缓道:“他要我留在青国为他所用,他愿意和旌国签署和平国书,永结盟好,我答应他了。”
燕奚痕闻言便蹙起了眉,罄冉却道:“王爷,易青有负王爷厚望了。”
燕奚痕又瞧她两眼,却也知道她在旌国付出良多,如今这般怕是考虑到回国会连累于他,燕奚痕不觉叹息一声,道:“本王不瞒你,对你,朝堂上确实多有争执。可也有不少大臣是敬服你的,大哥一直不曾表态,他是舍不得你,你的才能旌国上下有目共睹……你既已决定留在青国,本王也不拦你。只是有一点你需记得,我永远都是你的燕大哥,旌国也永远都是你的母国,旌国的国门也永远为你开着。”
罄冉听燕奚痕这般说,瞧着他认真的眸子,只觉一阵温暖。眼前这个人栽培了她,却从未多她施加过任何压力,一直赋予了她信任和支持。自从离开战国,她便如浮萍一般,如今他却说旌国是她的母国,罄冉一下子仿似寻到了根,迎着他那温和的目光,只觉暖的想要流泪。半响她才霍然起来,单膝跪下,声音微颤,道:“谢燕大哥成全!”
两日后,凤瑛举行了一场盛宴,在宴席上翼王婉言提到承敏公主思乡情切,不能成眠,青帝不忍公主垂泪消瘦,取消了青旌两国本以敲定的和亲。
翼王大喜,提出愿以旌国任一适龄郡主送往青国,被青帝婉言谢绝。翼王感念青帝厚情,再次提出愿于青国结下永世之好,青帝欣然。之后,便在宫宴上,两国互换国书,青帝于翼王在百官面前饮下血酒,已示结盟。
这便是史上著名的“杯酒之盟”,这一次结盟,奠定了中原大陆中部及东北部的太平于安宁。更在间接中影响着一直以强者自居的战国,自此战国的强势扩张开始走向衰退,和平的曙光在局部已经出现,并渐渐蔓延。
宴尽,翼王向青帝提出辞别,青帝婉言表达了挽留及遗憾,爽然应允。
翌日,天空竟飘起了大雪,尚未天亮,旌国的大队便出了谧城。百官相送,锦幡飘扬,仪仗如龙,直送出城门一里之外,足显示了深厚的情谊。
青国的百官直到目送旌国大队消失才转身而去,这是史上唯一一次和亲失败,两国却结成友好的特例。
旌国的大队行的并不快,拖出很长很长,燕奚痕一骑行在队伍前面,瞧着远近苍茫,心情开阔。
此番到青国来,本是皇兄恐易青身份被揭,而影响到两国结盟,才令他昼夜驰骋赶赴青国。
却不想最后不但两国缔结了友好,还带回了敏敏,这真是叫人意想不到的结果,燕奚痕自然知道这一切功劳都来自易青。
他心中虽因易青不能随着他回国而有些失望,但是比起敏敏的幸福,那些却也不再那般重要了。何况他相信,易青便是恢复了女装,忠义之心也不会变,她总有一日会回到旌国的。
只是这丫头也真是,怎今日竟没来送行!
他正想到罄冉,却见远处的十里亭外俏然立着两个身影,男子俊逸,女子清雅,皆是白裘加身,乌发高束,衣袂飘拂,并肩而立的身影宛如神仙眷侣。
燕奚痕一愣,接着便笑了起来,一个扬鞭,向这两人飞冲而去。在厅前勒马,瞧着罄冉,笑着道:“以为你不来相送了。”
他说罢又看向蔺琦墨,抱拳道:“多日不见,四郎风采依旧。”
蔺琦墨挑眉一笑,不无调侃道:“景轩兄也是英俊不凡啊。”
两人相视而笑,燕奚痕这才翻身下马,转眸再次看向罄冉,却见她转身向亭中走去,拿起桌上一个包袱,及一杯早已倒好的清酒,缓步走出。
将包袱递上,见燕奚痕接过,罄冉笑道:“天寒了,这是我这两日才赶制的一件大麾。我不擅女红,第一次做衣物,做的不好,燕大哥别笑话我。”
燕奚痕不觉爽朗一笑,道:“甚好,本王倒不想有一日还能穿上臣子缝制的衣裳。哈哈,这可是独一份啊!”
罄冉被他调侃,不觉也笑,朗声道:“所以这女子入仕也是没有坏处的啊,为何要歧视女子!”
燕奚痕闻言一愣,接着却是摇头失笑,道:“易青只当天下女子都能成巾帼英雄不成?这女子相夫教子才是正经,如你这般的奇女子还是少些为妙,不然本王这可吃不消啊。”
罄冉知晓自己的女子身份定给燕奚痕惹了不少麻烦,听他如此调侃,不觉面上一红,忙将手中清酒呈上,道:“燕大哥喝了这酒暖暖身子吧,经此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逢。燕大哥定要保证!”
燕奚痕笑着接过罄冉手中酒杯,仰头一饮而尽,这才又道:“你也保重。易府,我会交代何伯好好管着,那里终是你的家。你走后,雪琅甚是想你,每日都赖在你房中许久,我回去会令人将它给你送来,可还有什么重要物事要一并带来吗?”
罄冉闻言感动,暖暖一笑,“天为盖,地为被,都是身外之物,便都留在易府吧。再者,燕大哥也说了,那里终是我的家,早晚是要回去的。”
燕奚痕点头而笑,又看向蔺琦墨。
蔺琦墨和罄冉的事他已听燕奚敏提过,此番见他们站在一起,两人一个是他的知交好友,一个是他的心腹爱将,他自为罄冉二人高兴,不觉大掌拍在蔺琦墨的肩头,笑意微敛,沉声道:“好好待她,这般女子可不多见,若你亏待她,我旌国百姓也不能允!”
蔺琦墨低头,温柔看向身侧罄冉,目光似是柔进了无限情意,抬头时他舒缓一笑,点头道:“当珍之胜过吾命。”
燕奚痕不觉哈哈而笑,半响才瞧向罄冉,道:“往常便觉你有些来历,倒不想竟是云艺前辈遗孤,也难怪总觉你心思沉,今次见你似多了几分柔弱和轻灵,这般很好,我也能放心了。”
罄冉闻言心中感动,目光微闪,隐有泪光。好似自换回女装,她便越来越恢复女孩性子了,可她到底不习惯女态和燕奚痕相处,不觉就红了脸,有些不好意思地道:“我去瞧瞧公主和苏亮。”
说罢便匆匆一俯身,快步出了亭子向不远处的车架而去,那边燕奚敏见她过来,已扶着苏亮的手下了马车,向她迎来。
罄冉笑着望向两人,最后终是拉住燕奚敏的手,道:“好好珍重,我祝福你们!”
燕奚敏闻言面色一红,不觉瞧了身旁苏亮一眼,这才回握着罄冉的手,道:“你也一样,我们都等你回到旌国。”
苏亮却笑着拍上罄冉肩头,朗声道:“永远都是好兄弟!”
罄冉迎上他诚挚含笑的目光,不觉也笑了起来,眉宇飞扬,一拳捶向苏亮,也道:“好兄弟!”
旌国的大队再次向远方驶去,风雪越来越大,转瞬那一行人便消失在了原野上。
罄冉却依旧立在小亭边上遥望着,蔺琦墨不觉伸手揽住她的腰,将她强行拉入怀中,委屈的嘟了嘴,不无酸意道:“别再望了,你再望下去,我可要被醋意泡死了。”
他的表情太过夸张,加之那语气酸意浓的吓人,罄冉莞尔而笑,自知他为何这般,笑着道:“是吗?哎,我本还想拥抱下燕大哥和苏亮呢,都没好意思,好歹我们可是同生死的袍泽。”
蔺琦墨顿时面色便是一沉,搂在罄冉腰间的手猛然一紧,将她死死扣在怀中,扬声怒道:“拥抱?你敢!云罄冉,我再次郑重警告你,你是我的女人!以后少和那些个臭男人勾肩搭背!我的好脾气也有用尽之时,若惹恼了我,我……”
“你怎样?”罄冉不怕死的扬眉而笑。
蔺琦墨面色更沉,怒道:“若是惹怒了我,我便炼一条碗粗的铁链,非要将你我死死栓在一起不可!”
罄冉微愣,唇角笑意越发甜美,面上浮现娇红,目光却盯着面前男子,一字字道:“那便锁吧,我心所愿。”
蔺琦墨万不料她会如此说,隔着飞舞的雪,她双眸盈盈,娇俏羞涩,蔺琦墨的心失了跳,此方天地,再容得它物。
“冉冉。” 唤声情深,眉间眼底,无尽轻柔,万分怜惜。
“嗯。”罄冉温柔的应,笑意宛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