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尚宫轻声进来,以木托盘端了一壶酒两只玉杯。
姜瑶兰轻轻摇了摇皇帝:“陛下,您睡前最爱臣妾泡的枸杞酒,说能暖身,还是喝了这一杯再睡吧。”
皇帝困意正浓,听见这话朦朦胧胧还是醒来,他是爱喝这酒,迷瞪着眼睛也没有细看,就喝了下去。
姜瑶兰亲自看着秦建璋将毒酒一饮而尽,心中狠狠一悸,说不上是痛苦还是畅快,还是解脱或是害怕,五味陈杂,让她浑身都止不住的颤,咬紧牙冠眼珠胀红。
秦建璋如同往常,放下酒杯也不理睬姜瑶兰,这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,他早已习惯随意处之。
他刚要躺下却发现姜瑶兰端着酒杯满面苍白。
“你脸这样苍白,手,也凉冰冰的,也赶紧喝一杯暖和暖和身子吧。”
姜瑶兰嗯了一声,紧咬了牙冠之后,决然地一饮而尽,却呛着了。
皇帝扶住她手,才发现皇后的手不知何时瘦得吓人,而她的脸也满是憔悴。“朕平时对你关注不多。瑶华去得早,你为朕打理后宫二十多年,劳苦功高,辛苦了你……”
姜瑶兰麻木道:“都是臣妾该做的。”
“你喜欢素净,从不爱穿红色,今晚怎么穿得这样娇艳。”
姜瑶兰凄然冷笑:“是啊,臣妾不爱穿娇艳的颜色。可是臣妾少女时听说,人若死时穿着红衣裳,就能解去生前犯下的罪孽,死后可免去地狱受罪……”
皇帝没有听完她的解释,捧住腹部,头上冒出几滴冷汗:“瑶兰,朕……朕忽觉腹中有些不适,快传御医来,瞧瞧……”
“恐怕是刚才起来腹部受凉,陛下盖上被子捂一捂,暖和了,就好了……”姜瑶兰忍住腹中越来越明显的难受,哄道。
皇帝嗯声,乖顺躺下,任姜瑶兰盖上被子。一切仿佛只是家常老夫妻间经常发生的事,这样事过去二十几年也发生过不少。
过了片刻。
“朕实在难受,瑶兰,快、快传御医……”
“御医在路上了,皇上再等等吧。”
姜瑶兰说罢,痛得满眼晕眩,只死死揪住被子睡在皇帝身侧,皇帝体弱,已经昏厥嘴角冒白沫,姜瑶兰也不住痛吟出声。
她快死了,可是想起一旦明日太阳升起,她与皇帝双双死在栖凤台,然后太子背负上弑君杀母之罪,朝廷震怒、姜家竭力辅佐弘允即位为皇帝。
弘允当了皇帝,任谁也将他奈何不了,也不会有人相信一个弑君杀母的孽子任何污蔑,那秘密就可以埋藏……
思及此处,姜瑶兰身上的剧痛仿佛也轻快了起来。
“既然如此痛苦,皇后娘娘何必还喝下毒药自讨苦吃呢?”
忽如其来的冷冽男声击碎了姜瑶兰脑海里弘允登基的幻影,她浑身随着这话寒了个彻骨!
一阵刀与鞘摩擦地悉率声,一支羽林卫簇拥着为首的玄黑缎袍男子进来。
满殿空气凝滞如凝胶,姜瑶兰看见来人的一刹那,如临深渊。
“你……”
……
锦月出来得匆忙,只在家常的薄长衫裙外罩了披风,急急赶到栖凤台,远远便见栖凤台亮若白昼,除了点满的所有宫灯,还有一支支手举火把、带长刀的羽林卫。
“不许进!”接替尉迟正阳的羽林卫尉拦住锦月。
秋棠怒斥:“放肆!这是太子妃千岁,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嫡儿媳,你几颗脑袋不想要了敢阻拦?”
那人眯了眯眼打量冷目看他的锦月,转过思量后哼了一声:“皇后毒害皇上被抓了现形,奴才拦住娘娘可是为娘娘好,指不定进去后连你们主仆也一并抓了!”
闻言锦月脚下一软,险些站立不稳。
“你……你说什么?”锦月呼吸都在颤。卫尉轻蔑道:“皇后以砒霜毒害皇上,弑君图谋令太子及早即位,被刑部和四皇子抓了现行。幸好皇天保佑,四皇子赶来及时、陛下又是真龙天子有龙气护体,陛下性命才得周全,现御医正在里头为皇上诊
治,只待醒来后发落栖凤台!”
“娘娘,娘娘……”秋棠忙扶住锦月,锦月张口说不出话,凝眉心中一阵阵焦灼、绞痛。
那人又讽刺道:“太子妃还敢主动送上门来,莫不是太子也牵连其中,令你来看陛下是否归去吧……”
他忽心生一念,挥手让属下上前,“太子妃深夜到访行踪可疑,说不定与陛下中毒之案有关,来人,把太子妃拿下送到四皇子跟前!”
锦月满胸口气息横冲直撞,颤声斥道:“大胆奴才!本宫乃太子正妃,位比三公,你是什么走狗敢对本宫呼来喝去!”
那人不料看着温柔清秀的一个妃子竟有如此慑人气势,略略一骇,为了在属下面前维护面子又回了一句:
“太子妃当真好架势,这后宫里有您这不怒自威气势的妃嫔当真不多。奴才忠心祝愿您明日还能这样威风,奴才告退……”
他言不由衷,暗含威胁讽刺,退下。
栖凤台被羽林卫重重封锁,锦月披荆斩棘好不容易才绕到姜瑶兰寝殿外,却被重兵阻拦进去不得。细细一看,这些人竟都从属弘凌,卫尉等人都听从兆秀和李生路。
“让开!本宫要进去!”锦月斥李生路道。
“殿下说了,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进,太子妃请回吧!”
锦月想起姜瑶兰或许已死在殿中,心中焦灼而怒不可遏,一耳光打在李生路脸上,打得他一个趔趄:
“什么狗东西!就是你们殿下没有权利管本宫!”
“站住……”李生路还想拦住。
“让她进来。”冷冽的声音自门口传来,平静悠远,整个人潮嘈杂、刀光剑影的宫殿,仿佛应声冷肃、静寂下来。锦月循声抬眸,就对上弘凌负手俯视而来的目光。他像石头雕刻的,从眼睛到嘴角,无一处不是冷漠与凌冽,仿佛谁也无法将他阻挡,谁不再入他眼中,仔细打量,才能看见他瞳孔中燃烧的烈烈火焰,仿
佛能吞噬所有。
推开拦在跟前的利剑,锦月不顾手背不小心划伤的口子,冲进殿中……
栖凤台的封锁随着分分秒秒过去而越加严密,弘允在尚阳宫得到消息时,已经接近四更天。
他顾不上乘轿撵,马不停蹄,从尚阳宫奔赴来栖凤台,可这时候栖凤台的封锁已经比锦月来时严密更多。不知哪里调来的重重弓箭手围着,又是一排排银枪雪亮的士兵,连丝风都吹不进去!
烈马一声长啸,弘允勒了马缰下马。一路策马奔腾,让他一向整洁高雅的衣冠有了丝凌乱。
他急问随扈小北:“到底怎么回事?太子妃怎会在里头?”
“殿下,奴才也不十分清楚,刚才线人受了重伤逃来告诉奴才的,说皇后娘娘毒害皇上,被、被刑部和四皇子捉了现行,然后就失血过多断气了。至于太子妃为何早于我们得到消息前来,奴才不知。”
弘允心脏一顿乱跳,从出生开始到现在二十几年,从未如此不安过。“进去看看!”